“慢点,别烫着!”
“都有,都有!排好队,不要挤!”
胤祐看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捧着一碗热粥狼吞虎咽,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那滚烫的泪水滴进粥里也毫不在意。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喉头滚动,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他用丝帕掩住口鼻,首到帕子上染上点点猩红,才若无其事地收起。
王管事看得心惊肉跳,连忙递上药丸和温水。
“主子爷,您……”
“无妨。”胤祐摆摆手,目光重新投向那热火朝天的施粥场面,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看着他们……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比什么药都管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在敲打着李绂和阿克敦的心脏。
终于,一个时辰将至。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冠,强作镇定,捧着几本明显是仓促间赶制出来的册子,硬着头皮再次来到胤祐面前。此刻,天色愈发阴沉,风更大了,刮得人脸上生疼。
“贝、贝勒爷……”李绂躬着身子,声音干涩,“臣等……幸不辱命,己将河南现存库粮、可调兵力的大致数目,以及初步的安置、防疫章程拟了出来,请贝勒爷……过目。”
他说着,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起。阿克敦也连忙将自己那份呈上。
胤祐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缓缓落在两人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李绂和阿克敦感觉比刚才的厉声质问还要难熬。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那些册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首抵他们内心最深的角落。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灾民的喧嚣,粥棚的烟火气,似乎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猎猎的风声,和这位年轻贝勒无声的审视。
“大致数目?”胤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初步章程?”
他微微向前倾身,由王管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的压力:“李大人,本贝勒方才问的是,详细的账目,确切的人员名册,以及可行的应对方案。”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西南方向,那里本该是怀庆府的界碑所在:“就说怀庆府,府库现存多少石米?多少石麦?能支应受灾百姓几日?城中守备营,实有多少兵士可堪调用?营中马匹、弓弩、火药储备如何?”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绂心上!这些细节,仓促之间,他们如何能编造得天衣无缝?
李绂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官服,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答不上来。阿克敦更是头垂得恨不得埋进地里。
胤祐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失望和凛冽的杀意。
“拿不出来?”他轻轻咳嗽一声,声音带着病弱的嘶哑,却掷地有声,“既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王管事!”
“奴才在!”
“备马!”胤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令亲卫营,即刻整队!随本贝勒……亲自去怀庆府库,看一看!”
“嗻!”王管事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传令。
“贝勒爷有令!备马!亲卫营整队——!”
洪亮的声音远远传开,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原本还在忙碌的亲卫们闻令而动,迅速集结,马蹄声、甲叶摩擦声清晰可闻。
李绂和阿克敦闻言,如同被雷劈中,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亲自去查库?!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贝勒爷!贝勒爷饶命啊!”
李绂第一个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几乎是想去抱胤祐的腿,却被旁边眼疾手快的王管事带人不动声色地拦住。
他涕泪横流,声音凄厉:“贝勒爷!非是臣等有意欺瞒,实、实在是事发仓促,账目繁杂,一时难以理清啊!怀庆府路途遥远,贝勒爷千金之躯,一路颠簸,万万不可啊!求贝勒爷给臣等一点时间,一点时间就好!”
阿克敦也跟着跪下,头磕得砰砰响,语无伦次:“是啊,贝勒爷!河南遭此大灾,百废待兴,您是朝廷派来的指望,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臣等万死莫赎!河工那边……臣立刻亲自去督办!粮草……臣再去想想办法!求贝勒爷息怒,坐镇此处调度即可,何须亲自劳顿!”
到了此刻,还在想着拖延、糊弄。
胤祐心中冷笑,面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他甚至没有低头看跪在尘埃里的两个封疆大吏,目光依旧望着西南方向,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座藏污纳垢的府库。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嘶哑,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人心:“本贝勒的时间,是用来救灾民的命的,不是用来听你们推诿扯皮的。”
他微微侧身,对拦着李绂的王管事道:“告诉他们,要么现在立刻、马上,拿出怀庆府真实、详细的库粮账目和守备营兵力名册。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那两个抖如筛糠的身影上,“就跟着本贝勒的马,一起去‘看一看’。”
“当然,”他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果账目对不上,或者路上有什么‘意外’耽搁了……河南巡抚和河道总督的位子,想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坐的。”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李绂和阿克敦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们在地,面如死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亲自去查,意味着一切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下场可能更惨!
“嗻!”王管事沉声应下,随即转向那的二人,声音冷硬:“二位大人,请吧!是交出实底,还是随贝勒爷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