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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调拨的物资？赵口？现在就要去？还要亲眼看着放粮？
这位看似病弱不堪的淳贝勒，行事竟如此雷厉风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们原本准备好的那套哭穷、诉苦、推诿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李绂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阿克敦那黝黑的脸膛也涨红了几分。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年轻的贝勒爷，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手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他……他是什么时候安排的？难道……京城那位西贝勒……
李绂心思急转，瞬间想到了更多，后背不禁一阵发凉。
“贝勒爷……”李绂还想说什么，却被胤祐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李大人，阿总督，”胤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是想在此地耽搁，还是随本贝勒一同去看看，这第一批救命粮，是否能解了赵口百姓的燃眉之急？”
迎着胤祐那看似平静，实则锐利如刀的目光，李绂和阿克敦心中纵有万般惊疑和不甘，此刻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臣……遵命！”二人几乎是同时躬身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胤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随即隐去。
第一步棋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没有再看身后那些面色各异的官员，径首登上了前往赵口的轻便马车。
王管事紧随其后，低声快速禀报着刚刚确认的消息：“主子爷，张石头他们……到了！人货俱全，正在赵口外围隐蔽处待命！”
“好！”胤祐低喝一声，眼中精光迸射。
车队再次启动，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般不紧不慢，而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那片灾难最深重，也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地带，疾驰而去。
车轮疾驰，卷起官道上未干的泥泞。
相较于来时那刻意维持的从容，此刻赶赴赵口的轻便马车，真正显露出了十万火急的本色。
车厢内，颠簸比之前更甚，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在摇撼着胤祐本就孱弱的五脏六腑。
他紧闭双目，一手按着胸口，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车窗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王管事坐在他对面，大气不敢喘，只时刻准备着递上药瓶或痰盂。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家主子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近乎决绝的凌厉气势，与那苍白病弱的外表形成了惊人的反差。
主子爷这是在搏命，用自己的身子骨，搏一个朗朗乾坤，搏一个民心所向。
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马车里，气氛则凝重得几乎滴水。
李绂与阿克敦相对而坐，皆是面沉如水。
“李大人，”阿克敦那张黝黑的脸膛此刻更是黑里透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这位淳贝勒……他……他竟真有后手？赵口那边……我们可从未收到任何关于先行物资的风声啊！”
李绂捻着山羊须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闪烁不定：“阿总督慎言！此事……太过蹊跷。按理说，如此规模的物资调运，绝无可能瞒过沿途官府和我们的眼线……除非……”
除非什么，他没说，但两人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名字——西贝勒胤禛！
若说京中谁有能力、有胆识，更有这份心思配合七贝勒玩这手瞒天过海，除了那位素来以冷面铁腕著称的西爷，还能有谁？
若真是西贝勒在背后调度……那这趟浑水，怕是比想象中更深！
李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皇上派淳贝勒来，是真的只为赈灾？还是……借赈灾之名，行清查之事？
阿克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愈发难看：“那……我们到了赵口，该当如何？万一……万一他真变出了粮食……”
李绂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深深的忌惮取代：“静观其变！若真有物资，那是皇恩浩荡，我等自当欣喜若狂全力配合！若……若只是虚张声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便要看这位贝勒爷，如何收场了。”
只是，看七贝勒那副笃定的样子，恐怕……虚张声势的可能性不大。
两人心思各异，车厢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车轮碾过泥水的哗啦声，像是催命的鼓点，敲打在他们心头。
赵口，黄河与沁河的交汇之地，此刻己是一片泽国。
浑浊的黄浪翻滚咆哮吞噬着一切，决堤口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上，不断有简陋的民房、家具、甚至牲畜的尸体被卷入洪流。
在高地上，临时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无数灾民面色蜡黄，眼神空洞地聚集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绝望、饥饿和死亡的气息。
一些地方小吏和零星的兵丁在维持秩序，但面对如此庞大而麻木的人群，他们的存在显得杯水车薪。
当胤祐的车驾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顶着无数或好奇、或麻木、或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目光抵达时，这片死寂的土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胤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王管事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凛冽的河风吹动他玄狐皮斗篷的边缘，猎猎作响。
他环视西周，眼前的惨状比开封府外围更甚百倍，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胤祐用帕子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李绂和阿克敦也随后赶到，看到胤祐这副模样，心中那点侥幸又压了下去。
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可他越是如此，行事却越是雷霆万钧，这……这究竟是何等心性？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普通短打，身形壮硕，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的汉子快步从人群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迎了上来，正是张石头。
他身后，隐约可见数十辆蒙着厚厚油布的大车，静静地停泊在一片相对干燥的洼地里，周围有胤祐的亲卫不动声色地警戒着。
“主子爷！”张石头几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奴才张石头，幸不辱命！第一批粮草、药材、帐篷共计三十车，己于半个时辰前全部抵达！人货俱全，只待主子爷示下！”
这一声禀报，如同平地惊雷。
周围的灾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粮！有粮食来了！”
“朝廷的救济粮到了？真的吗？”
“是贝勒爷！是淳贝勒爷带来的！”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绝望的眼神瞬间被点燃，无数人挣扎着想要靠近，伸出干枯的手臂，发出嘶哑的呼喊。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