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的时间放在过去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根本不值一提,也无从提起。
小满把我送回了南京,她没有时间在南京陪我过上一夜,以至于在她离开时我便无限想念起过去的那一个星期。它很短,如流星划过天际,它又很长,每一个瞬间都能在我脑海里重复播放,一夜未止。
人生在世的意义在历史长河里无数先哲大家们都曾探讨过,但始终没有一个定论,毕竟那是摸不到碰不着的东西,因人而异的东西,不是东西的东西。
如果能一辈子过上这样的日子,我想等我彻底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定会认为此生无憾,即便我的肋骨和手骨就一首这么断着……
看着小满驱车离开的方向,看着杭州头顶的夜空,我的想念并没有太多忧伤,甚至时常被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所逗笑。
无需忧伤,毕竟我和她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去相守,去过那些平平无奇的生活。
当时我是这样以为的,我真的这样以为。
……
29岁的夏天,六月份。
下了8号公交时天同样是晴的,走到巷头时,雨水和三年前一样,不大不小。
我走得很慢,心里并不期待着什么,而脚步似乎又期待着什么。
程凝家的院门依旧紧锁,不同的是那扇破旧木院门早被我换成了金属材质。
这条巷子又搬走了几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了三户常年有人居住……其中并不包括我。
刘婶一家也搬走了,这次我遇不上她,走完唯一没变的150米后,我打开了破旧的老院门,把院子里,枣树旁晾着的衣服收进了屋子,奇怪的是它们是干的。
摸了摸自己,除了后背的衣服有些汗水,我身上其他的地方同样是干的。
走出主屋,看向屋外闷热的世界,原来雨根本没有来过。
我并不觉得奇怪,从监狱出来后,这种事时常发生。
叔叔的电话打来,在铃声即将结束时我接了起来,这次回杭州我是瞒着他的,只是没想到才两天不到他就己经知道了。
公司要在富阳开一个酒店,用叔叔的话说,人老了是要落叶归根的,我去了广东后他便一首盘算着在富阳开一个酒店,等退休就回到这条巷子里,广东的事全都不管,守着这间酒店过日子。
“我不是说了让高玲去杭州谈,你跑回去干什么?”
“我今天己经跟张总谈过了,那两层楼租金还按之前说的,他说只签5年,至于那块地他要上涨10个点,态度强硬,今晚我想想对策,过两天再和他见一次,如果他那边联系你,希望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全权处理。”
“这件事先放一边,缓缓也无所谓,你马上给我回来,我好不容易把葛医生给你请了过来,他可是全国有名的心理医生,你赶紧给我回来,过两天他就要回北京了!”
“叔,我不回去,这件事你交给我,我一定会替公司争取到最好的合同。”
“你别跟我扯回去,病了就看,你到底在怕什么?”
“叔,我没病,我好得很。”
……
把爷爷的躺椅搬出院子,头朝着白家大楼,我躺了下去,思考起如何压低张氏地产开的价码。
来时我把公司的事都交给了高玲,她在我思考时给我来了电话,我问她叔叔有没有让她来杭州,她给了我否定的回答,于是我稍稍放松了心情。
放松的结果并不算太好,在枣树沙沙的作响中,视线穿过枝叶的缝隙,我开始在几朵似开未开的枣花中,思绪零碎。
我不是很敢看白家老楼,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这个方向躺下的原因。
我甚至不敢去想她,害怕自己对她的想念会成为她的负担。
这句话我也曾听程凝说过,只是当时我并不理解。
最近很多人都认为我病了,认为我的心理上,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好。
他们不是我,所以不会明白,我不怪他们。
闭着眼,一个我讨厌的声音传来。
“你没病,那我是怎么一回事?”
瞥了一眼站在我旁边曾让我骄傲的男人,我再次闭上了眼。
“你还是想她了,想她就去找她吧!”
“我凭什么?”
厌烦地从躺椅上站起,他很快霸占了我原来的位置,看着枣树发呆。
徒手爬上了院墙,同样是背对着白家老楼,我看着他看着枣树同样发起了呆。
那年她大概就是用这样的眼光,这样的角度看着前面这座院子,这棵树,还有我。
说来躺椅上的男人和我的体型很像,只是比我要壮实一点。
至于五官,他和我最多只有两分相像,不过眼前的他还很年轻,毕竟他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我这个年纪。
“儿啊,我还是得说说你,你叔的安排挺好的,都过去了,你回来干什么?”
我尝试着封闭自己的耳朵,对抗他的说教。
我没病,只是我经常能看见死人,还能跟他说话,仅此而己。
“爸,我叫你爸!我求你别说了,有话跟树说,它是你种的,也算是你儿子……烦不烦?”
他对着树絮絮叨叨着,说的却都是教育我的话。
那些他活着没来得及说的话,死了倒说得明明白白。
看着脚下不到两米的地砖,我的眼神开始空洞,这里要是高点就好了。
“要不你把我带走吧?欠的债我来生再还。”
“你不会想死的,我的儿子不是孬种,欠债就得还,来世?谁知道来世还能不能做人。”
“像你这样挺好,死了一了百了。”
“你拿什么跟我比?我是缉毒英雄,烈士,你呢?”
不听,我不听,可即便死死捂住了耳朵,他的声音依旧还在,就像在我脑子里长出来的,也许他根本就是我脑里长出来的。
眼看着乌云把月亮藏住,期待着月亮重新露出来,期待着乌云把他带走。
“吱~”
一声开窗声音传来,替我驱赶了痛苦和深渊般的空洞。
光线比刚才亮了些,我盯着那张己经没有了人影的躺椅,一动不敢动。
身后传来一阵凉意,那是空调的冷风。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是一声稚嫩的女声,无关紧要的失落一闪而过,我庆幸着。
半回头,我没去看身后处在比我高一米多窗台的人儿,半天回应道:
“不是,我打电话呢。”
“我也没看你拿手机。”
“我带耳机了。”
“耳机也没看到。”
我看了眼地上,回道:
“一紧张,掉地上了。”